我知道面前这个人正在说学姐的坏话。
但是我无言以对，一个字都反驳不了。
正如我说的，她了解我，看穿了我。
她所告诉我的，就是我即将面临的事实。
虽然每天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，家里给我的支持也能让我随心所欲，悠然自得。
但是，我并没有注意到，其实情况每一天都在恶化。
和年级主任产生争执那个时候，我以为我赢了，我很解气，但是最后，听希拉讲述的，仍然是我家里人帮我摆平的，不然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就能结束。
周末和学姐出去的时候也是，学姐被嘲讽，我也被言语上羞辱了。
可是那时候的我想到的办法是什么呢？
如果那家伙真的敢来看我手里的袋子，我就敢抽出里面的东西打在他脑袋上。
——听起来很男子汉，很霸道是吧。
但其实如果真的这么做了，又得家里人帮我处理麻烦，那样的话在那一刻我的积分就已经是负数了。
可是，除了这种解决办法，我还有什么办法呢？
接下来的麻烦事，只会比现在多，不会比现在少吧。
——学姐肯定也明白这件事。
她所作出的选择，是无时无刻地站在我的前面，在麻烦降临到我身上之前，我需要作出选择之前，就帮我解决掉。
但，这样真的好吗？
想到这里的瞬间，我便明白了希拉口中“废人”的含义。
依赖学姐，享受学姐的照顾，享受她的爱——
这样就算变成了废人，还是可以活下去……
“主人，忠言逆耳，良药苦口，我所说的你应该明白，请为了你自己，也为了你的女仆，认真考虑一下吧。”
“你们在这里，做什么？”
——？！
突如其来的声音，让我回过头去。
关上的铁门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。
穿着校服，面若凝霜的夏语宁学姐，就站在我的背后。
更远的地方，瑶瑶待在门后，双手合十眼睛紧闭，不停地低头和我表示歉意。
但，天台上的这场矛盾，恐怕是无法避免的了。
“呃，学姐，那个，不是你想的……”
“我都听到了，主人，站到我的后面去吧。”
这种情况下我没有说话的立场，我只能乖乖地向后退一步，把学姐让到了我身前，也就是我和希拉的中间。
“请不要再对‘我的主人’灌输一些奇怪的思想了。”
“难道你自己意识不到吗？夏语宁，你在慢慢地毁掉他。”
“我没有，我只是在履行女仆应尽的职责。”
“女仆的职责不是宠溺主人！”
“但这就是我对主人的爱的表现形式！你想说女仆就连将爱奉献给主人都是不应该的吗！”
“那也是在主人他经得住这样的爱的前提之下，你根本就不懂啊，名为‘爱’的这种东西，究竟是多么锋利的武器。”
“那是你的主观臆断，我从你的身上除了焦虑和急躁以外什么都看不到。”
“什么……？”
“你只是不想落得一个被转让的结局吧，你只是不想让格林威治家族的血脉断于你这里吧，你只是想要利用我的主人进行自我满足吧！你想要推着他往前，强迫他前进，从来没有深入地为他考虑过，就你这样自私的人，凭什么站在我的面前和我谈觉悟，和我谈职责！”
“那么你呢！你就很了不起了是吧，你有用过这么高的声音和主人说话吗？你有用过这么严厉的态度对待他吗？无论是他做得对的时候，还是做的错的时候，你都只有纵容，从来没有纠正，这就是你对他的保护？这就是你的爱？你只是不想被反感，被嫌弃而已，你这个难道就不是自我满足吗？啊？！”
两个人吵得如此厉害，我站在一旁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。
明明她们的每一个字都在为我而发，可这个“我”现在却处于风暴之外。
无论是谁，她们现在的样子，我都没有见过，从来没见过。
希拉我不知道，但学姐在我心中一直都不是这样的。
学姐也有严厉的时候，但她的严厉从不会转化为高声的呵斥。
可是现在，这天台之上，上演的简直就是女武神之间神话一般的对决。
——我一个凡人，根本无从干涉。
一阵对视与沉默之后，是学姐再一次发出了声音。
“这种事，女仆凭什么有资格说三道四。”
“什么……？”
“我之所以没有把你今天说的东西告诉主人，是因为，我最明白主人的善良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听到了这一切，主人会去努力的，但不是为了他自己，而是为了我们。可是，从最一开始，我们就是被设计好用来威胁主人的棋子，你不明白吗？这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明白的话，你为什么还要再去逼迫他呢？”
“……”
“主人应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，我没有资格多嘴，我能做的只有奉献自己的爱，随后等待主人的答案。如果主人感受到了爱的感动，那么他会行动起来的，如果主人真的就像你说的……成为了废人的话，我也无怨无悔。”
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？”
“当然，就算最后我被转让出去，被忽视，被嘲弄，被虐待，被当做玩具，我都无怨无悔，因为这是我的主人的选择，这是他……给我的答案。”
“……你真是太宠溺他了，夏语宁。”
“但这就是我的方式。”
“但是我不能……”
“好了，好了！行了！”
眼看两个人要再一次吵起来，这一回我不再选择逃避。
我站到了两个人的中间。
见我**来，她们都不再说话了，而我，暂时也没有说话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试图平静有些紧张的情绪。
——然后，转向了希拉。
“抱歉，希拉小姐，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，也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一切，不过我觉得……学姐说得更有道理，因为一下子就让我下很重的决心什么的，还是不现实，情况究竟有多么严峻，我还得和我妹妹还有家里人了解一下，这个……希望你别那么着急。”
我必须站在学姐这一边，至少这一次。
但接下来发生的事，让我意识到自己站边的选择，其实也很草率。
我面前的希拉，听了我的话，起初是面无表情。
随后眉间紧皱。
随后齿咬下唇。
随后鼻尖轻颤。
凛然自若的表情，在那一秒钟崩落成了如同水晶一般的碎片。
在她哭出来之前，她从我的肩膀边上跑了过去。
还留下了一句让我久久无法释怀的话。
“主人以为，我就不够爱你吗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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